2023 日本電影怪物的心得--在社會體制下異化，其實每個普通人都是小怪物

 2023/7/26

電影： 怪物

導演：是枝裕和

編劇： 坂元裕二

 

電影名稱怪物，讓我不熟這位導演與編劇的人，乍看之下，覺得是商業老梗片，八成是外星野獸之類的，沒想到劇情完全打我臉，非常有深度的一部作品，跟電影名稱完全搭不起來，形塑一種極度反差的深刻印象。

 劇情簡言之，一對國小五年級男童對自己性取向與主流價值不同，不斷自我懷疑，不斷掙扎，最後開放式結局讓觀眾想像他們已經徹底解放。敘事用三種不同角色的視角，形成一種解謎的氛圍，也不斷翻轉觀眾對角色善惡的既定印象。

故事一開始是一位媽媽懷疑兒子（主角Ａ）在學校被霸凌，甚至是被班導師霸凌，於是跑到學校找師長要真相，但一眾老師因為懼怕僵化的行政處分，所以非常官腔官調得應付這位媽媽，那些老師只覺得眼前這單親媽媽是怪物家長。

電影是有點黑色幽默來鋪陳這場景，讓人覺得好笑又十分詭異，不禁懷疑這些教育者都失去人性了嗎？隨著媽媽察覺到兒子不全然是被霸凌的受害者角色，故事來到一場颱風暴風雨，疑似霸凌自己兒子的班導師在自家外面呼喊自己兒子姓名，緊接著就切到第二個角色的視野重新敘事。

第二段敘事是班導師，一位剛畢業的年輕人對教育富有理想來到一間小學任教。工作時極度對學生展現親和力，下班後只想跟自己女友膩在一起的普通人。發現班上有位男學生（主角Ｂ）疑似被另一位男學生（主角Ａ）霸凌，他想要好好處理這事情，但主角Ａ的媽媽來學校指控自己欺負主角Ａ，校方因為不想驚動上面教育主管機關，決定息事寧人，甚至要該班學生填寫對班導師的喜惡問卷調查，完全不是要真相。以法律角度來看，各種匪夷所思的操作，這班導師竟然傻傻配合，不出所料被犧牲掉的是自己，我甚至覺得他女友拋棄他，無情但合理。

學校召開家長會定調是班導師做了違反職業道德的偏差行為，老師鞠躬道歉離職，抓到怪物了，也處罰牠了，一切當作沒發生過，繼續和平小日子。事後這老師從主角Ｂ的作文發現真相不是他原本想的那樣，颱風天跑到主角Ａ家，希望向主角Ａ道歉，場景旋即來到第三視角重新敘事。

 

第三段敘事是主角Ａ，他發現主角Ｂ時常跟女同學玩在一起，因此遭到其他男同學的霸凌，加上主角Ｂ跟他一樣來自單親家庭，就對主角Ｂ好奇，甚至成為好友，但自己深怕被其他同儕霸凌，所以要主角Ｂ不要在公開場合跟他說話，表面畫條界線，但人性可愛的地方就在感情是掩飾不住的，日子久了，心田某顆種子開始發芽，主角Ａ發覺自己對主角Ｂ的情愫，但又沒勇氣公開承認自己與眾不同之處，在不斷的自我質疑下，各種情緒化的舉止，讓外人誤以為他就是霸凌主角Ｂ的怪物。最終他決定接納自己，與主角Ｂ一起在荒郊外的廢棄列車裡面構築兩人小天地。

 

究竟何謂怪物？怪物不只是這電影名稱，更是串起三種視角敘事的鎖鏈。它是不符眾人期待的詭異存在，自己那同性戀的兒子、自己班上欺負同儕的小霸王、自己平凡學校裡愛作怪的同事老師．．．等等，亦或是體制結構下漸失人性，只想解決發現問題的人，不想要真相的校長及主任。或是一開始被導演故佈疑陣，僅憑敘事者主觀角度，就對其中角色產生刻板印象的觀眾們？

 整部作品都沒有大奸大惡之人，沒有一個具體的怪物，硬要說，應該是每個人人性下的小惡，經過社會結構體制的發酵，各種因緣巧合下，慢慢匯聚，捲成一場大惡的風暴，一個無形的怪物。

 這有點像政治哲學家談的「平庸的邪惡」，當年屠殺猶太人的德國人，單就個人來看，只是一個循規蹈矩的普通人，但欠缺對抗惡的勇氣，以及與對方談心的對話，最終只一念起，即萬惡做。

 影片中，大人在歷經社會化，帶著既定眼鏡看人，根本沒好好正視對方。

 主角Ａ與母親間有打開心扉的談話過？母親只是單方訴說希望兒子未來能健全長大有完整可愛的家庭，絲毫不察兒子與眾不同的情愫，母親也只是演好單親媽媽辛苦養大小孩的角色扮演。

 班導師在面對班上可能的霸凌下，沒有跟主角Ａ與主角Ｂ好好對話，只憑他個人直覺與他人說詞就逕自認定ＡＢ是加害者與受害者關係，班導師只是演好他身為教育者的角色扮演。更不用談主角Ｂ與父親間，連普通對話都沒有，有的只是言語霸凌，連演都不用演。

 學校一眾師長在處理校園霸凌上，欠缺勇氣去挖掘真相，只想這麻煩不要落在自己身上就好，犧牲掉一個班導師也無所謂。當然如果真的有人白目起來要真相，面對男孩性取向，在保守日本社會下，是否真的有解決問題，也尚不可知，還不如要班導師吞下去，這是我覺得隱藏這部看似療癒的電影底下，令人毛骨悚然又無力的遐想。

只有小孩ＡＢ在沒有沾染過多社會塵埃下，用真誠眼神看著對方進行對話，也是整部作品中真正純淨，又療癒人心的橋段，只可惜還是像寶石被捧起，染上指紋一樣，即使怎麼擦拭，已經不是當初最無瑕的光澤。

 這部作品的導演很狡詐，切換不同敘事者角度來故佈疑陣，類似懸疑片讓人想知道真相，又充斥許多溫馨治癒的場景畫面，例如影片中的湖泊，讓人察覺不出背後的真正怪物，等嗅出怪物味道後，又讓人瞬間從治癒場景中抽離出來，因為問題根本沒解決，也難以解決。